安全期自测【随记】泛舟:一场行与泊的艺术-倦勤斋

    【随记】泛舟:一场行与泊的艺术-倦勤斋杨诗雅

    中国人性喜泛舟。逐浪听涛,悠游参悟。
    掐指一算,我们泛舟的历史,可追溯到3000年前马招弟。《诗经》“小雅·小弁”篇就载了这样一叶小舟:譬彼舟流,不知所届。心之忧矣,不遑假寐......
    “小弁”里的这叶舟,无依无靠,舱满忧愁安全期自测。小舟飘蓬到《庄子》里,就是另一幅景象,变成了无拘无束的“不系之舟”:巧者劳而智者忧,无能者无所求,饱食而遨游,泛若不系之舟,虚而遨游者也......

    所以说中国制造的一叶扁舟,何时起锚,到哪里去,从不取决于天时地利,往往取决于泛舟之人,人的心性,就是扁舟的心性。孔子携弟子泛舟七彩河,要待水波宁定,方敢前行。而庄周老弟只会说,去他妈地!走你!
    中国幅员辽阔,江河湖海,纵横交错,在世俗人眼里,所有湖滨无非一条航道而已漏尽阁。但在中国文士眼里,“登舴艋舟,泛沧波,挈一壶酒,钓一竿风,与群鸥往来,烟云上下,每素月盈手、山光入怀,举杯自怡,鼓枻为韵。”
    这是吴镇眼里的泛舟,也代表中国文士们心里的不系之舟。舟摇摇以轻飏,风飘飘而吹衣,文士被天地自然山水环拥,听不见世俗的聒噪,亦不会有人打扰,吟诗、写字、作画、观景、畅想....中国历代名流贤士,会泛舟的可不止一个苏东坡!

    江湖,是心之所向?还是意味深长?只有行舟者心知。飞流而下自有“两岸猿声啼不住,轻舟已过万重山”的畅快潇洒孙佳雨,随波逐流任凭“风拦长江浪搅风,鱼龙混杂一川中”,也少不了几分惆怅。该用什么心态去洗礼眼前的江湖、人生的“江湖”?落下“浪花淘尽英雄”的宿命,或抱“浪卷淘翻一叶浮”的侥幸?行舟的过程,同是自省顿悟的过程。
    汪汝谦把“不系之舟”的典故搬去西湖,组装到了自己的画舫,取名“不系园”。汪公子为何要打造一艘流动的“不系园”呢?自然想远追先贤名士之风流,近寓太平盛世之清赏。“不系园”的座上客们,钱谦益、陈继儒、董其昌、黄汝亨、李渔、张岱、曾鲸、陈洪绶等等,“不系园”上无俗客。一众文艺老中青年随“不系园”慢慢沉入帷幕,落向另一处独见月光的舞台,西湖无眠。
    “不系园”的每次泛舟宴饮,总少不了美女到场,无论汪汝谦的“红颜知己”或者朋友们的“绝代佳人”,红袖乌丝,永远为一桩美事。“不系园”上的美人单单出卖色相肯定不行,没有牌面啊!看看汪汝谦的“闺蜜团”奈碧,王修微、杨云友擅诗、林天素、柳如是会画、王玉烟能走马、吴楚芬好歌曲......水上风雅,“不系园”算是玩到极致了。

    僧侣亦有僧侣的水上修行,船子和尚一听名字便知乃佛门里最会行舟的。船子是药山惟俨的弟子,侍奉禅宗大德三十余年。药山禅师去世后,船子飘然化作一舟,常常往来华亭、吴江、朱泾之间,随缘接引四方往来之人天天星连萌。在江湖泛舟中渡化凡夫信徒,这不失为禅门修行的一种独特方式,至少船子和尚是这么认为的。
    行舟的最高境界,想非黄公望莫属,没有他的那层级数,还有谁能创制《富春山居图》呢!月夜棹孤舟,把酒壶系长绳于舟尾,循山而行...子久的深夜孤舟,我懂你!返舟路过齐女墓,取壶灌酒,抚掌大笑,声震山谷。高人的境界呐,俗人看不太惯,也看不明白,别硬撑,听听便好。
    杨维桢亦算得文士圈里个性妖娆的一位,然而撞见黄大痴,也要承认这厢有礼了。两人曾泛舟瘦西湖小金山,尽兴之余,大痴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自制的小铁笛,令杨维桢吹《洞庭曲》为自己伴奏,黄公望自歌嗨之,独唱与独奏完毕,两人继续行舟。黄公望的“痴”假面骑士古迦,在于荡去虚妄,段曦独全其真,百无禁忌,唯吾独尊。

    “行舟”是文士们乐在风波的高雅之趣,那“泊舟”就是文士感怀思想的张弛之道。当年张继“夜泊枫桥”的只闻锺声,是叩响“泊舟”旋律的最强之音。皮日休和陆龟蒙泛舟松江,见日落时分江上渔父一边劳作,一边醉歌。此情此景,把两位诗歌界的大咖彻底看懵,吾辈皆阅历匪浅之辈,想不到世间竟还有如此迷人的舞蹈和韵律!停摆小舟鸿业兴园,做起渔父的观众......
    泊岸,两位诗人久久不能释怀渔父的曼妙,商量着以渔父为创作背景,谱写了琵琶名曲《醉渔唱晚》。皮日休和陆龟蒙一定觉得,最美的风景,不在眼前,迫切寻觅;或在身边开江天气预报,唾手可及。《世说新语》载,王徽之素闻桓伊吹笛无敌,可惜一直未曾谋面。一日徽之携友泛舟,游兴之中有人忽然认出了在岸边赶路的正是桓伊同志!唰.....船头直指桓伊。
    王徽之毫不客套,闻君擅吹笛,能否为我演奏一曲?桓伊也不废话,下车盘踞胡床,为王徽之一连演奏了3首曲子暗黑萌战记。吹奏完成,桓伊收拾乐器,拍拍屁股继续赶路五寨吧。从始至终,岸边与船上相峙而对,桓伊没说一句话,王徽之也不多言一句。名士相交,不玩那些虚的花的,任诞不拘,不限制自己,亦不勉强自己。王徽之的那一泊,泊出了魏晋气度,泊出了千年风骨。

    “寒江独钓”是泊舟的最高境界。典出柳宗元《江雪》: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。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。柳宗元的这首五言绝句精妙绝伦,妙就妙在“情境紊乱”——明知“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”之残酷绝境,仍然逆不可钓而钓之,这位“蓑笠翁”莫不是心里有病?
    柳宗元刻意营造一个极端空间,点出了去钓“雪”而非去钓“鱼”,“鱼”是看得见钓得上媚行深宫,“雪”是看得见钓不上的。在意一条“鱼”,为之策马扬鞭,只争朝夕者大有人在,生怕在最好的季节,错失最丰盛的硕果。然而蓑笠翁却告诉世间另一个版本,在最坏的季节,潜心做最无为的事情。

    蓑笠翁并没有排斥“钓”的行为,也不在意垂钓的时机与结果,他只在享受垂钓的过程,以及在垂钓过程中自我心理的变化,即不会因为客观条件的制约魔龙后裔,而妨碍到自己的逸趣。大江之上,孤舟寂横梅岭三章,苍茫雪天,催促着闲散人等速速回避。蓑笠翁的泊舟独钓,在俗辈或许能得出:要敢于逆天命,不为裹挟,独孤求败,虽为钓雪而在所不惜!
    对有慧根、有悟性的同志们,人随浪转,心随波动,顺势而行,逆势而泊姓冯的名人,方为大智,方为境界。春去秋来,花谢花开,有鱼没鱼,人多人寡,统统再会!开心就好!禅宗云门的三重境:截断众流、涵盖乾坤、随波逐浪,这最后一重“随波逐浪”,便是古人对于泛舟行与泊艺术的精辟解读。